第52回 卸石棚寨
一团黑气，就从天上迅速卷曲而来，顷刻之间，王宪就如同进入了黑夜，伸手不见五指。四周都是吕升的狞笑声，令人恐怖异常。王宪用双手守住门户，沉心静念，不去听那笑声，同时又防止敌人趁势攻进来。可即使是这样，王宪走到哪里，那团黑气就罩住哪里，却没有在意双脚踏空，一声惨叫，掉进了山谷之中。就在掉下山谷的同时，王宪用力将折扇往吕升一掷，却失了准头，没有射中吕升，却深深地、一半没入了寨墙之中。
这时，寨子中又有三员将抢出，放了绑在树上的赛钟馗杨三。那三员将叫什么名字：一个唤着猪三郎丁谷刚、另一个唤着花糕秀才郝允中，还有一个叫作醉门神宋五。入伙前，丁谷刚是杀猪的，郝允中累举不第，是个卖花糕的，宋五则是吕升的小舅子。几位好汉刚才在寨中看见王宪义救杨三，都对王宪有好感，对吕升心生怨恨。救回杨三后，丁谷刚二人再看看山谷之中，哪里还有王宪的踪影？心下凄然，一言不发，回到寨中。
这吕升也觉无趣，也懒得再去骚扰蓝衣儿，回到大厅，在火盆旁的椅子上睡着了。丁谷刚、郝允中、杨三商议：“我等在山寨之中，吕升虽为寨主，却从没有把我们当人。今天大家都看见了，要不是那个王宪，杨三兄弟的命休矣。”“此处不是久留之地，若有机会，我们还是远走高飞为好。”
正说着，有喽罗来报，“大当家的！寨外来了一伙强人，凶狠异常，扬言要踏破山寨，快要攻破寨门了！”
吕升被吵醒了，喝道：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，贼杀的，看我怎么杀退他的！”绰枪在手，大开寨门：“哪里来的狂徒，搅了老子的清梦！”唐赛儿道：“兀那寨主，你家寨门上怎么有我王宪兄弟的兵器？”原来，唐赛儿见王宪久不回来，天又飘飘地下起大雪来，放心不下，留下萧韶、方孝璐、萧惜惜、张景和张观守护九砂村，点了黄燕然、康昭、马效良众将一路追来。
“你兄弟的兵器？”吕升看了看，拍拍手中的枪，笑道：“呵呵，你说的就是那个小白脸啊？他原来是你的兄弟？刚刚被我打下了悬崖，想必是活不得了。”
唐赛儿一听，勃然大怒，说道：“谁与我上去拿了这厮？”
康昭一听，掣一对霸王锤，飞身上前来，声如洪钟：“兀那道士！有种来尝尝爷爷的锤子！”
这边猪二郎丁谷刚提三尖两刃刀出阵。刀锤相交，碰出无数火星。锤势沉重，丁谷刚不敢硬接，却趁着间隙，寓守于攻，找康昭的破绽。那知康昭愈战愈勇，竟然丝毫不给他反击的机会。丁谷刚闪避久了，气力不加，虚晃一刀，败下阵来。
吕升见了，大骂：“真是无能之辈！”骂得丁谷刚满面羞惭，无地自容。吕升见康昭洋洋得意，仍在搦战，便挺枪出阵，叫道：“小子，休得猖狂，我来会会你！”两人战了数十合，看那康昭渐渐地支持不住。马效良见了，掣子午钺来助康昭。子午钺乃长兵器，所以，吕升的长枪丝毫也占不了便宜。三人就在寨门前大战起来，那吕升面对二人，毫无惧色，一时竟无法分出上下。
黄燕然见久战不下，也加入了战阵。吕升见黄燕然也前来助战，便用长枪格开众人，口中念动咒语，叫了声“疾！”一团黑云卷曲而来，罩住三人。黑暗中，康昭早中一枪，弃了一对霸王锤，腾身跳出圈外。唐赛儿见吕升使了法术，便拨剑一指，那罩在黄燕然和马效良头上的黑云就立时消退了，两人复又返杀过来。
见唐赛儿轻而易举地破了法术，吕升大惊失色，知道当中必有能人，所以他思忖道：“这伙不是无能之辈，我先回去，弄清虚实再说。”拽枪回逃，关紧寨门，坚守不出。四人一接近寨子，寨子的围墙顶上，便射下一阵箭雨，无法近身。
大寨主吕升气急败坏样子，让丁谷刚、杨三、郝允中、宋五等人忐忑不安。他们知道他们的日子又不好过了，大凡吕升一不高兴，总是那他们出气。果然，吕升道：“他妈的，你这个猪二郎，真是个废物！你临阵逃脱，乱了我的阵脚，该当何罪？”丁谷刚道：“对方凶狠，小弟战他不过，再战下去，只是白白送死。”“那你也不能后退，乱我军心！”赛钟馗杨三咬咬牙，横下心来，顶撞道：“大当家的不也退下来了吗？”
吕升大怒，说道：“都是你这个贼杀才，惹出的祸端，还在这里强词巧辩，左右，把这两个贼杀才拖下去，重责三十。”早有喽罗下来，把丁谷刚和杨三带了下去，花糕秀才郝允中见状，轻轻地叹了一声。
“你叹什么气啊，滚！”吕升躺了下来：“滚啊，还楞着干什么，让我清静清静。”
见吕升紧闭寨门，唐赛儿等人也无计可施。想起吕升说的王宪刚刚被他打下悬崖的话来，才着急起来。几个人下了谷中，分头寻找，哪里有王宪的影子？找了半天，大家又返了回来，坐在一起歇息。唐赛儿道：“吕升真的能将王宪兄弟打下悬崖？我看未必。是不是吕升骗了我们？只要攻破寨子，便知端底。”
“可寨子坚固异常，靠我们这几个人要想破了这个寨子，比登天还难。”黄燕然道。话音未了，只看见有数十人的踏雪从山下而来。走到近前，唐赛儿看见正是方孝璐和萧韶他们领着二三十个喽罗，提枪携棒而来。方孝璐道：“教主，我们见你们许久不归，定是有事，所以带了一些人，找到了这里。”
唐赛儿说：“你们来得正好。”就把刚才发生的情况，说了一遍。萧韶道：“姐姐勿急，挨到天黑，再想方法摸进去。”赛儿道：“好是个好主意，可是被他们抓进去的蓝衣儿不知怎么样了。”萧韶道：“我们让喽罗们亮开嗓子叫骂，谅他也没有心情对付蓝衣儿。”于是，随行来的喽罗们就坐在寨子门前“缩头乌龟，缩头乌龟”地叫骂起来。
骂了几个时辰，寨子里没有任何动静。叫骂的喽罗兵们又冷又饿，垂头丧气。这时，猛然听见寨门里有喊杀声，不一会，总寨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了。
打开寨门的却是王宪。王宪一面抵挡着喽罗们的进攻，一面招呼着唐赛儿等人进去。萧韶叫了声：“冲啊！”一马当先，就进了寨子。吕升听见有异动，绰枪在手，出了中寨，望见敌人已经进了赛门，不由得大惊，连忙祭起法术，催动数道黑雾，裹住唐赛儿等人。黑雾把众人越裹越紧，渐渐地把他们逼到了总寨门口。
唐赛儿见状，也脚踏罡位，念动咒语，说来也怪，那团黑雾竟慢慢地退了。吕升大怒，叫道：“不要逼人太甚！”斜地里一枪刺来。
唐赛儿正在作法，没有注意到吕升偷袭，眼见就要被刺中，萧韶情急之下，掷出七星宝剑，剑枪相交，震得吕升虎口一麻，枪尖失了准头。唐赛儿一惊，使出了“白云出岫”的招数，拂尘一扫，吕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，双手顿时把握不住，长枪脱手。吕升捡回兵器时，已经是心胆俱裂，他连连退后，往中间那个大寨中逃去。刚到寨门口，只见里面走出一须眉皆白的老者，正是金刚手方孝璐！方孝璐呵呵大笑：“吕寨主快快受缚吧，这个寨子已经不姓吕了。哈哈！”
吕升慌乱逃到杨三的寨前，只见杨三搭上弓箭，对着他叫道：“你受死吧，我们已经不再是你的属下了，你走吧！”吕升掉转过头，远远看见，南寨、北寨的丁谷刚和郝允中也开了寨门，放唐赛儿等人进入。只有东寨的宋五，绰着枪，打开东寨，来接应吕升。吕升大喜，抢先入寨，那醉门神宋五不知好歹，匹马和杀奔而来的萧韶相遇，只一合，被萧韶一剑刺于马下，死于非命。
丁谷刚、郝允中、杨三从寨中救出蓝衣儿，把她交给王宪。蓝衣儿见到王宪，千般委屈，万般情思一齐涌上心头。也顾不得许多，就扑到王宪的怀里，呜呜地哭起来。唐赛儿问：“兄弟，吕升说你掉下了悬崖，为何你又从寨子里出来了？”
王宪道：“说来话长了。我与吕升交锋，被其法术所困，失足掉下了悬崖。我想，今天我命休矣！索性眼睛一闭，随它去吧。”
“那后来？”
“在掉下悬崖的过程中，我感到被树枝挡了一下，又挡了一下，最后遇到了一大丛杂树乱草，我就掉进这杂树乱草之中了。”黄燕然道：“想是这此杂树乱草救了你，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，你不粉骨碎身才怪呢？”王宪笑道：“也不尽是。谁知那些杂树乱草之下，是一个洞口，阴森森的，当我看到那是一个洞时，我就用匕首划住洞壁，尽量减缓下行的速度，才得以幸免于难。”
“啊呀，”听到这里，蓝衣儿舒了一口气。说：“宪哥哥，让你受苦了，都怪我。”王宪道：“我是因祸得福啊，要不是这么一摔，如何能打开总寨的大门？”“这又是为何？”唐赛儿问道。
王宪说：“我掉进这个洞里，洞壁壁立千仞，我想，这肯定是上不去了，上不去，只有在这里等死了。可是，黑暗中，我听到脚下有哗啦啦的水声，我又一想，既然有水，那必然有通道，不然水是怎么流进来的？我伏下声来，果然沿着水流的方向，还有一个山洞，我就顺着水声往上爬，坚信一定能够爬出去。”
蓝衣儿焦急地问：“那你是怎么爬出来的呢？在那漆黑的洞中，你是怎么爬出来的呢？”王宪道：“你别着急，听我慢慢地说。我向里面爬行了两里多路，洞口愈来愈窄，我想，这是不是个死道？果然，我再往里十几步，洞口就堵死了。”“那你怎么办？”蓝衣儿打断他的话。王宪道：“我当时失去信心了，准备返回去，往下游走。但我实在不想再费周章了，再说，要是下游的出口也让石头堵住了咋办？”
见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，王宪把匕首狠狠地插在地上，说：“水能哗啦啦地流得出来，那一定有能出去出口。我把手伸到石缝中，慢慢地掏石缝中的沙，遇到大一点石块，就用这只匕首去撬，终于撬出了两块拳头大的石块，这时，我不由得惊喜交集。”“怎么啦？”“我看到了前面有些光亮，我高兴地快要叫起来了，就拼命地用匕首挖，一直挖到我能从那么挤出来为止。”
王宪继续说道：“从那个狭窄处出来后，因为有了光亮，我就好办了。再往前爬行一段路，我就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。”黄燕然道：“难道洞中有人？”“洞中倒没有人，我是从洞中爬到敌人的山寨中了。”黄燕然道：“真是太巧了！就这样，你去总寨门处，杀死了岗哨，打开了门？”王宪道：“是的，我一出洞口，就反应过来了。意识到我已经进入了山寨。我等待时机，准备晚上去救蓝衣儿，直到听见了你们的叫骂声，我才知道，你们也来了。所以悄悄地转到寨门处，后来就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。”
“现在好了，我们把蓝姑娘救出来了。”萧韶道。王宪道：“大家看过这个寨子么？它叫卸石棚寨，易守难攻，四周有天然屏障，又不缺水源。要是把白莲教总部放在这里，岂不是比太霄山偏于海角一隅更好？”
唐赛儿道：“好是好，可是现在那吕升还占据着东寨，务必先要把它先拿下来才好。”王宪道：“这吕升偏守一个孤寨，心慌意乱，缺粮少水，天寒地冻，我们只要将其围困，不出三日，他将不战自乱。”
这时，丁谷刚、郝允中、杨三走上来，拜伏于唐赛儿面前：“我等愿追随教主，执鞭随镫，赴汤蹈火。”唐赛儿扶起三人：“我们上下同心，一起光复白莲教，救助天下百姓。现吕升拒不出战，你们上去，劝他归顺我白莲教如何？”
郝允中道：“吕升自视很高，况且我们又杀了他的小舅子宋五，他岂能干休？劝他也是白搭。我料他今晚必定计划突围，到时，擒住他再说不迟。”王宪道：“说得也是。只需如此如此。”然后分拨众人，依计行事。
再说那吕升连失四寨，损了宋五，降了三将，不禁恼怒异常。卸石棚的东寨是个小寨，粮食贮备甚少，况且又不近水源，人马饥渴，人心惶惶。与其说在此坐以待毙，不如趁早杀出去，方为上策。
转眼天已经黑了下来，吕升拴缚停当，暗思道：“凭我这一杆枪，要想杀出去，也只有几成把握，不如先给他来个空城计。”吩咐喽罗们点亮寨中所有的灯，自己却带着数十个喽罗，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出来，准备杀出总寨门，逃出卸石棚寨。
冬季的雪地里，寒风在夜间刮得更甚。枪柄冰冷异常。吕升不停地换着提枪的手，不然，他的手就会冻僵了。走了三十多步远，没有碰到一个人，吕升暗自庆幸，他想：只要过了寨门，他们就不能奈何我了。看看月亮偏西，正是子末时分。就在他抬天看天的那一瞬间，猛然觉得背后有掌风袭来，吕升一矮身，闪避过这一掌，却将铁枪就势一扫，将袭击者逼开。这时，从雪地里又跳出二个人来，围住吕升，轮番战他。这三个人正是方孝璐、王宪和黄燕然。
见被三人围住，那吕升也不再和众人纠缠，念动咒语，突然来了一阵龙卷风。这龙卷风对着方孝璐三人卷来，任你多么地英雄，也被这阵乱风卷得晕头转向。吕升趁着这乱儿，一柄枪杀出了寨门。
寨门外空无一人，吕升以手加额：天可怜见，让我吕升逃过一劫！若是在这里再埋伏几个人，我必被擒住。正想间，突然一脚踏空，翻身掉进了陷井之中。没等吕升反应过来，从那棵被砍断的榉树边，康昭一跃而起，对着陷井之中，就是一大铜锤！康昭兴奋地叫道：“打中了，打中了！”
大家点着火把对井中一照，果然，那吕升昏倒在陷阱之中。在阱边埋伏的康昭和萧韶二人，把吕升捆绑得结结实实，解到中寨之中。到了寨中，那吕升渐渐苏醒过来，对着唐赛儿怒目而视。唐赛儿道：“寨主英勇非常，可惜陷入草莽之中。我白莲教如今声势浩大，正好可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。愿加入我白莲教么？”
吕升道：“今既被擒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。你夺我寨栅，杀我兄弟，你我有不可戴天之仇，我又怎么能和你同流合污？不要废话了，来吧，砍下我的头，你爷爷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！”
康昭道：“你充什么大头鬼？信不信我一锤子，和你来个一次性的买卖？”吕升昂着头，对康昭毫不理睬，康昭把手中的两个锤子“咣铛”撞了一下，就要上来杀吕升。唐赛儿喝止道：“康昭兄弟，不得无礼！且将吕寨主关在房中，明天再议。大家都累了吧，现在先回去休息吧。”
